吾手尚在,宁遂已乎
生活再无厘头,总得活下去,别问为什么。
明末清初,有个史学家叫谈迁,他特别追慕司马迁的功绩,不仅给自己改了名字,还花了二十多年的心血,六易其稿,写了一本仿《史记》的400多万字编年体明史《国榷》。
但当书稿校对基本完毕,即将付梓的时候,他家遭了贼。谈迁这种一心著书的明末遗民,家里当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,于是小偷一气之下把谈迁苦心写的那部《国榷》给偷走了。
二十多年心血,一朝灰飞烟灭,已经垂垂老矣的谈迁当然精神崩溃了,他天天以泪洗面,哭的昏天黑地。可是哭着哭着,谈迁看到了一样东西——他的那双手。
他说:“吾手尚在,宁遂已乎。”——我的手还可以写啊!难道就这样完了吗?
于是他又花了数年时间,再次把《国榷》给写出来了。
作为一个学历史出身的人,这是一个我一直记在心里的段子,每当遭遇不顺心的事情的时候,我就会想想它。然后觉得自己遭遇的根本不算什么。
比如昨天,我花了10个小时构思,找材料,写了一篇6000字的文章分析天门山跳崖案。发到微信公众号上后,不到五个小时,就被平台给删除了——这一次甚至连“违反相关法律法规”的通知平台都没有给,就是给我隐藏不见了。可能平台也知道我这稿子写的已经挺温和,没有任何犯禁的地方,但就是莫名其妙的不让你发了——删你文,与你何干。
好多朋友后台私信问我要这篇稿子,其实这篇稿子我的头条号、百家号《海边的西塞罗》上目前都能看到,想看大家可以稍微费费功夫自己移步去看。登录这些平台,搜“海边的西塞罗”,第一篇就是。
其他平台没删,似乎也证明了这篇稿子其实没写什么犯禁的言语,就是不知为什么,它在微信上没了。
当然,自己苦心写的稿子,发出去还不到写的一半的时间就没了,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。而且说实在的,最近公众号越来越凉,阅读率越来越低,好不容易出了一篇点击量高一点,大家愿意看的文字,突然就这么没了,一时悲愤和心累到不行,导致今天什么稿子都不想写了。
但我还是想努力的说服自己,想想人家谈迁,四百万字的《国榷》不是也说没就没么?谈迁不问梁上君子为什么要盗他的稿子,我也不想追问平台为什么把我那篇稿子删了,为什么同一个话题,别人都可以写却偏偏给我删文。事情已经发生了,追问这种事没有意义。
唯一庆幸的是:吾手尚在,宁遂已乎。
我的手还在,相比于被安东尼砍去双手的西塞罗,我够幸运了。我的号还在,以后写的更小心些,更谨慎些就是了。多讲历史故事,少谈时事。
毕竟,与谈迁好歹还守着几亩薄田可以过日子不同,在公号上写作是我爱好的同时,也是我的饭碗。只要这条路还能走,我就必须继续走下去。
不然咋办?总不能真的退网,出去送外卖吧?现在外卖员都快招满了。
是的,很多时候,我们不是因为乐观而活着,而是为了活着,必须保持乐观。
这就是为什么我前天要写文章,说“乐观是一种道德义务”,不管在什么样的逆境中,不管世界对你的回答多么无厘头,不管写作和言说多么艰难,人都要活下去。作为写字者,还要把乐观传递给他人。
像对天门山相约跳崖的那四位年轻人,我虽然能理解他们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”的苦境,但如果来得及,我真想上去拉他们一把,告诉他们:这个世界上谁活着都难。
比如我自己经常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,觉得第二天实在是没有什么题目既安全、又值得写还能吸引读者来看了,不如就停更算了。但如果我真的一天又一天停更,这个号会一直凉掉,很快就不会有人记得什么。于是第二天起来,我还是会坐在座椅前啪啪的码字。
夜里想来并无路,明朝早起卖豆腐,大约就是说我现在的生活吧。
而写起来以后我常会发现,有些常识、哲理,你凭空想去的时候,会觉得好难言说,但真正做起来却发现未必没有一条小径是也许可以走通的。
鲁迅先生当年时感绝望时,曾说:“路本是无所谓有,无所谓无的,走的人多了,也便成了路。”我相信他也是在写作中体悟到这一点的,办法总是有的,事在人为。
是的,存在就是一切,一切为了存在。先存在下来,活下来,写下去,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探索什么东西是可以做的、可以写的。然后把它们做出来,写出来,这就是我们的生活。
我也建议那些正陷在苦境里的年轻人用这样的态度去生活,不管这个世界多么让你感到悲观,你都要乐观的活着吗,做自己能做的事情。毕竟“吾手尚在,宁随已乎。”只要你还有手有脚,还乐意活着,一切皆有可能。而一旦放弃,就什么都完了。
今天是王小波先生逝世26周年忌日,去年我曾经写了《若王小波活到70岁,此刻,他会写些什么?》一文。
当时我说,王小波真的很可惜,他是中国第一批用电脑写作的人,却倒在了互联网写作即将兴起的时代前,如果王小波能活到70岁,赶上互联网写作的潮流,他会写出多么好的文章呢?
写了那篇文章以后有朋友反驳我,说别扯了,就冲眼下这个写作困难的环境,王小波活着八成也什么都写不了了。
但对这种说法,我恰恰是不同意的,如果你真的读懂了王小波,你会发现写作、表达、普及常识,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。他的生命意志有多么强,他的写作意志就有多么强。所以再难,他也会一直写下去,就像天若假年,再苦,他也会一直活着一样。王小波将这称之为“思维的乐趣”——是的,思维的乐趣是无可取代的。为了它,我们值得忍受世间的一切艰辛。
而同时,最好不要忘记幽默感。
我特别喜欢的美国总统罗纳德·里根这个人,政见倒是其次,最关键的,是里根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——而且越是到了绝境中,他就越幽默。
1981年,刚刚上任不到100天的里根总统遭遇了刺杀,枪手的子弹擦着他的心脏打过去了,差点要了他的性命。但里根在生命垂危的时候仍不忘拿自己开涮——快被推进手术室了,他看了一眼将决定他生死的主治医生,虚弱的说了一句:“哦,大夫,我真希望您是个共和党人”。
偏巧,据说那位主治医生偏巧是个铁杆民主党——上次大选刚投票给了他的对手卡特。
但人家大夫的回答也特别高明:“放心,总统先生,今天,我们都将是共和党人。”
对里根的抢救很成功,但比较荒诞的是,那起刺杀案到底是咋回事儿其实至今也没查清楚,凶手最后甚至连大牢都没做,被法官断定为精神病无罪释放、接受治疗去了。
而对这个荒诞的命运玩笑,里根总统也就是耸了耸肩,开了几句玩笑,然后就这么过去了。
几年之后他有一次去柏林演讲,讲着讲着会场一个气球突然爆炸了。那个爆炸的声音听上去很像枪击,在场的人脸都吓白了,以为这个倒霉总统又遇到了刺杀。里根可能也这么觉得,可他却闪都没闪,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:“没打中(Miss me)”。
现场的人们,在反应过来之后爆发了由衷的欢笑与掌声。里根自己也笑了,笑的像个八十多岁的老顽童。
你能理解里根为什么总喜欢幽默么?因为幽默是对这个世上某些荒诞最好的开解——不然还能咋办?
"Miss me!"
泰戈尔说,生活以痛吻我,我却报之以歌。同样的,生活以打击、以荒诞、以无厘头的偷窃与刺杀痛吻了谈迁、痛吻了里根。前者报之以泪水,后者报之以幽默,可是在哭过笑过之后,他们都继续写自己的书、做自己的讲演。、
因为“吾手尚在,宁随已乎。”——只要还活着,就继续做好自己该做的事,别去管命运是多么的无妄和无理,人性中的坚强与乐观,本就是为战胜它们而生的。
谨以此文,向留言询问的朋友做个答复,虽然稿子莫名没了,但我还好。想看那篇稿子请移步去看我的同名头条或百家号。精力允许的话,以后我还是会尽量在微信上坚持日更,但今天就允我再告假一天好了,聊以回应一下这次莫名其妙的删稿。
同时也做个标记,对这个事儿,我努力过、写过一篇曾让自己和多数读者满意的稿子了,只不过它没了。
也希望这篇随笔,给更多苦境中的人带去希望——你也难,我知道,但你看,我也难,大家都很难。但请一定坚持下去,活下去,写下去,想下去。
吾手尚在,宁遂已乎。
再次提醒,请喜欢我的读者一定关注这几个号,并最好加精,这样您能第一时间看我的稿子,也能防走散。